【杂谈】 又是鲁迅

“最是楚宫俱泯灭,舟樵指点到今疑。”
本不想谈鲁迅,但又不得不谈鲁迅。或许,鲁迅真的成了一个文化符号,绕去绕来都绕不开去。所谓“到今疑”,即如是,也即“又是鲁迅”。
读书中,读得最多的恐怕还是鲁迅,这似乎已经成了难以更改的习惯。鲁迅的书能如此耐读,原因是多重的,很难定于一尊,也无须定于一尊。仅我个人陋见,鲁迅文学上的高超固然是一个方面,而思想上的深度和高度,即对中国国民性的深刻认识和剖析,由数十年来的历史反复证明,是无人可以比肩的,这或许是最根本的原因。你可以举出一大堆这样那样的学者、教授、专家、革命家,可以举出他们一大堆了不起的学问和伟绩,但却很难举出一位像鲁迅这样对国民劣根性洞若观火、悉察分毫,并用毕生精力揭示国民劣根性,以及始终肩扛黑暗闸门的作家和思想家。郁达夫曾说过,要了解中国,了解中国的国民性,非读《鲁迅全集》不可,其它别无捷径可走。这应该是真正读懂了鲁迅的至理之言。
有位西方哲人说过,一个人选择抑或拒绝某种哲学,并不因为观念本身的原因,倒是源于气质。我于此深以为然。所谓思想上的差异,其实应该是气质上的差异所形成的排斥或认同,对待鲁迅的态度上,也莫过如此。不过,在多元化的现实语境中,从不同的角度、用不同的观点来研究分析鲁迅,是不无不可的,因为鲁迅毕竟不是人为的偶像和化石,如果是,就不成其为鲁迅而只能是偶像和化石了,这是了了分明的事情。
基于此,别人怎样理解鲁迅,与我无干,你说他是共产党的同路人以及比共产党还要共产党也好,是百分之百的共产主义战士也好,是不是布尔什维克的布尔什维克也好;其至反过来,是尼采主义者也好,是法西斯蒂也好(郭沫若语),是有闲、有闲、第三还是有闲也好(成彷吾语),等等,都是一种看法和理解,更是一种看法和理解应有的权利,只要不是谩骂、攻讦、造谣、诬陷,一切都不无不可。当然,我怎样看法和怎样理解,也是我的权利,别人似乎也不该有所非议,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情。事实正是这样,当我反反复复读着鲁迅的时候,就越来越觉得鲁迅是我内心中的一位不能被复制和替代的文学家,他作为一个活活生生的人,既有爱也有恨,甚至也有这样那样的缺陷,只不过他对黑暗的憎恶和对底层民众的同情,却是一如既往,贯彻始终的。初读鲁迅时,觉得太冷峻,甚至从面相上看还有些刻板,之后,也只能是之后,才在阅读中慢慢觉得他其实并非高、大、全,也唯其不是高、大、全,才在我心中还原成了一个真实的人,又唯其真实,其作品和人,就同时具有了超凡的生命力。或许,一个人只要在现实生活中目睹过各式各样的造谣、告密、诬陷、卖友、虚妄、见风使舵、舔痔尝粪、权谋诛心、大伪似真之类的事情,见过蒙着种种面纱的“正人君子”,见过由西装和谎言包裹起来的种种腐败且几成普遍现象的时候,就会油然觉得,这些其实早在几十年前就被先生诉诸笔墨了。超凡恰恰体现在这里。
就像每个人心中有一本不同的《红楼梦》一样,每个人心中或许也有一个不同的鲁迅。所不同的是,读或没有读过《红楼梦》都在趋之若鹜地赞扬《红楼梦》;而读或没有读过鲁迅,则如跟风般或贬或捧,而贬损鲁迅甚至有成为某种时髦的趋势。这些,其实都与鲁迅无干,并不是鲁迅的悲剧,而是某种变异了的国民劣根性所使然。无须作任何说明和辩解,二十四卷本《鲁迅全集》就是最好的佐证。斯人远去,其精神延绵不绝,这不是主观的好恶,而是客观的事实,贬或褒,尤其是贬,都不过是狺狺之语,不足为训,鲁迅终归还是鲁迅。事实上,有人越是用不屑的口气谈论鲁迅,我就越是感到鲁迅只能是心中的鲁迅,这个时候如果与人争论鲁迅是否有价值,无异于是对自身心灵的侮辱。当一本书和一个人,对自身生命有着重大意义的时候,是完全不必辩论什么的,甚至一般意义上的谈论或赞美都大可不必,又或甚者,可能面对先生也无更多的话可说。倘若,先生真能在我心中“复活”,我只想告诉他这样几句话:在我们老大的中国,曾经有一段叫做“文革”的时期,人们为着某种利益的需要,曾想方设法地把先生打扮成这样或那样的英雄;现在,一些人也是为着某种利益的需要,为着某种权贵阶层的价值取向,甚或为着因鲁迅的存在而造成自身的萎缩或不安,正在吮吸起唾沫或浓痰,公开地或隐晦地向着先生吐去。事实上,在对鲁迅的责难和仇视者中,无论如何都有一类有着近乎本能的嫉恨,就如酒精过敏者,沾上一点就会双目充血,浑身发痒,抽筋打颤是同一个道理。他们一闻“鲁迅”二字,便气急胸堵,便“怒从心中起,恶向胆边生”,以至一些连鲁迅是怎么回事都不清楚的人,也一窝风地激愤起来,表现出了某种说不清、道不明的责难和仇恨。就在身边,就在网上,反反复复把鲁迅诬陷为“民族罪人”,诬陷为“文化流氓”的人还在兴风作浪般表演着,而所谓的“事实”,则是不知倒了多少遍手的网上荡过去荡过来的子虚乌有的流言。由此足见,中国民族劣根性的变异,不仅源远流长,而且随着时局的吊诡而更加吊诡,对鲁迅的态度,或许就是最好的明证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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